掌门都住在太极殿里，师父说过，等他以后继任了纯阳掌门，也要住这里。谢云却偏偏不大喜太极殿，碧城十二曲阑，犀辟尘埃玉辟寒。阆苑有书多附鹤，女床无不栖鸾。如此空旷幽寂的瑶琼楼，谢云自认为是个庸俗得不能再庸俗的凡人，耐不住这等雨过河源、星沉海底的清冷寥落，可华山终究是修的去，修修，不论修的是什么，仿佛向来都离不开世、离尘、求仙，倘若真成了神仙，费尽心思地去古井无波、太上忘，从此将千年万年的时光，皆锁了九重天上人寰窅窅，音尘断绝的孤寒之地，这样一潭死的生涯，当真值得向往吗？真的会得到快乐吗？年少的谢云很不服气，他想不通，为何总有那么多的人一心想要抛却，而不是留住？

        “算了，过去发生的事，哪是咱们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？”年长的弟打断了他，“况且，事已至此，掌门都已经和他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等等，有人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种觉很奇妙，明知是梦，清醒地看着梦里的自己，就像在另一个相似的世界里，旁观着别人的故事，不过，这个“别人”也是他。庄周梦蝶，是耶非耶？谢云一向是个擅长自娱自乐的人，就像李忘生不理他，他很难过，却也能给自己找别的事乐呵，将难过抵消掉。他不知这个梦何时会醒，既然现在醒不过来，倒不如既来之、则安之，因此，谢云并不太生气，甚至还对这场梦产生了莫大的兴趣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梦的，实在荒凉得紧啊。蹲在墙上的谢云叹了气，忍不住同起了梦里的自己，匾被砸了，房被拆了，这到底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啊？幸亏是梦，还好，梦醒之后的他，不至于沦落到这种连住的地方都塌了，只能睡大街的凄凉境地，真是，怎一个惨字了得。

便越发端庄冷清，日益显现与他截然相反的一面，不复从前那般亲密。谢云每每想与他亲近一番，好好说两句话，而他的态度却总是不咸不淡、不冷不的，很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。谢云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，好像自己再行套近乎，反而自讨没趣，还会招了他的嫌似的。谢云不想招他的嫌，也不知该怎么讨好他，继续脸贴着冷屁，更不可取，只得暂且把这些事抛在脑后，独个儿山优游约架找乐。反正，少打搅李忘生、少去李忘生跟前现就是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谢云叩了几门，无人应答，推门也推不开，原来，这扇门是从里面锁住了的。他上墙，向院望去，小院里疏影横斜，尘雾缥缈，李忘生不在这儿。而如此寂寥光景，起码有十年，都没人在这里住过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年纪小一些的弟，大概是一回跟着师兄来巡夜，闻言，便迫不及待地开接过话茬，“我晓得，前不远就是剑气厅了，掌门从不肯让人到那边去。本来也是，谢云当年了那种大逆不的事，简直罪无可恕，大家自然要引以为戒，剑气厅就该一辈都是禁地。”然而，说到这里，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愤愤不平起来，“但我想不通！掌门居然让他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看来，他还真没猜错，他在梦里，果然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，名声都臭了，那么房被拆了，也不算太乎意料。

        后面的话，便听不分明了。二人的影渐渐去远了，直至彻底消失在淡紫的暮霭中，只撇一个竖着耳朵，满雾，并且无缘无故挨了一顿骂的谢云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正血沸腾地思考着这件天地间的大理，斜刺里，忽地蹿来一只油光的雪白大仙鹤，结

        不，好像还是有一乎意料的。兴致的谢云迅速整理起了目前已知的几条线索：自己了不得了的坏事，导致剑气厅被拆了，这是其一。其二，介于找不到李忘生，他的态度便无从得知，只得忽略不计。其三，尽梦中的自己尚未现，但“掌门”似乎仍对自己念着旧。而据弟所言，想必“谢云”又对“掌门”有了什么过分的举动，才招来了他们新一重的怨怼。掌门？是师父么？师父当然是好的，纵使是在梦里。可自己能对师父什么过分的事？谢云想不，无从想起，想来想去，或许接来，他该去太极殿走一遭？

        耳边隐隐传来了些说话声，谢云想了想，觉得就算是梦，也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。他急忙收敛了形气息，跃上屋，那两个前来巡视的纯阳弟，也刚好就此停了脚步，谢云听见年纪大一些的说，“好了，到这里为止了，我们再巡别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