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佩如的隐忍，在董碧云看来是弱可欺。她变本加厉，开始染指府中务。先是借吴镇岳喜好，手厨房采买，中饱私；后又借着“替老爷分忧”，将一些人往来的小权揽在手中。

        至于董碧云，是早几年吴镇岳在八大胡同的“清小班”里，一相中的“清倌人”。那年她豆蔻年华，段已显风，更难得的是识文断字，唱得一好昆曲，波转间，既有少女的憨，又暗藏一丝早熟的媚态。吴镇岳正值权势巅峰，挥金如土，豪掷千金为其赎，不顾张佩如的激烈反对，是抬了门，安置在后院西厢的“绮霞阁”。

        董碧云的得，是烈火烹油，鲜花着锦。她深谙取悦之，将风月场中练就的本事，悉数用在吴镇岳上。吴镇岳好昆曲，她便夜夜在绮霞阁，袖轻扬，唱那《牡丹亭》的“游园惊梦”，唱得吴镇岳忘了前线的烽火，忘了失势的烦忧。吴镇岳好古玩，她便投其所好，利用旧日人脉，搜罗些新奇巧的玩意儿，哄得他开怀。更兼她年轻貌，段玲珑，床笫之间极尽温柔妩媚，将年近半百的吴镇岳牢牢攥在手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吴灼，是这深宅大院中一抹格格不的亮。她的“疏影轩”在后院东侧，清雅僻静。她像一只误金丝笼的云雀。她对父亲和哥哥敬畏多于亲近，对母亲充满了同和依恋，对董姨娘则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鄙夷。吴灼记得董碧云门那年，她才刚十岁，母亲大病一场，憔悴得脱了形。她记得父亲看董碧云时那毫不掩饰的喜的神，与看母亲时的疏离冷淡判若两人。她更记得，董碧云那甜腻嗓音包裹的刻薄与算计，以及她看向母亲和自己时，那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得意。董碧云的存在，像一鱼刺，让母女两如鲠在，却又无言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军统看中的，正是他吴家大少爷的份，以及他背后盘错节的北洋旧关系网。这层份，是他最好的掩护，也是他攫取报、执行秘密任务的绝佳通。他像一条冰冷的毒蛇，潜伏在什锦花园这深宅大院，也游走于北平三教九的暗影之中。他的“砺锋堂”，白日里是冷清的军官居所，夜后，则成了秘密电台的发报和报中转站。那面挂着“忠孝节义”的墙后，嵌着一个隐蔽的保险柜，里面锁着密码本、暗杀名单、以及他与笠的单线联络密电码。他如同淬火的刀锋，闪烁着幽冷而危险的光芒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“绮霞阁”，成了府中最奢靡的所在。苏绣的帐，法兰西的香，西洋的留声机日夜咿呀着靡靡之音。她穿最时兴的锦缎旗袍，最耀的珠宝首饰，连使唤的丫都比别的房多两个。她仗着吴镇岳的，渐渐不把张佩如放在里。早就给自己免了晨昏定省，言语间夹枪带棒，甚至敢在吴镇岳面前，声语地给张佩如上药。

        张佩如，正室，在后院正房“慈萱堂”，掌着府邸务、账目、人往来的密齿轮。她像一株深宅里的老梅，枝虬劲，却难掩岁月风霜。佛珠捻动，经卷低诵，是她安抚心波澜的方舟。对丈夫，她恪守妇，恭敬顺从，将苦涩深埋；对女儿吴灼，她倾注了全的与保护，那是她在这冰冷秩序中唯一的巢；对董碧云，她则筑起一无形的墙，鄙夷、戒备，却又不得不因丈夫的而隐忍，如同梅枝上覆盖的寒霜。

上沾的血，未必比战场上少。他的神阴鸷，行事狠辣，对父亲的命令奉若神明，是吴镇岳意志最冷酷的执行者。他的居所“砺锋堂”，如同其名，是磨砺刀锋的地方，冷、森严，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“职业”，明面上是军挂职的少校参谋，在铁狮胡同的北洋旧衙门里卯应差，理些无关紧要的文书。但真正的份，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（军统）在北平秘密设立的“特别行动组”组长。这个份，连吴镇岳都不清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