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珠只觉得咙发紧，鼻发酸。三天三夜的跪求……断绝父、君臣关系……自生自灭……这些字像针一样扎着她。她想起漠北的草原，想起他策扬鞭的英姿，想起他理政务时的沉稳果断。那个光芒万丈的漠北王，如今穿着汉人的长衫，背对着她，说他宁愿个无名之人，守在这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看到你平安，看到她，”他的目光终于温柔地落在宝珠怀中的小小襁褓上，孩吃饱了，正满足地松开嘴，小脑袋微微偏向一边，睡得香甜，“一切都值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漠北的风沙与江南的烟雨交织缠绕。

        窗外，江南的细雨依旧淅淅沥沥，温柔地笼罩着这方小小的庭院。屋，宝珠受着手背上传来的定力量，看着怀中女儿恬静的睡颜，再看看前男人中不容错辨的恳求与承诺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宝珠浑一颤，手背上灼的温度直到她心底。她抬起泪朦胧的眸，望向前这个褪去了所有光环、只余一腔孤勇与深的男人。他风尘仆仆，眉宇间带着倦，可那双睛里的光芒，却比任何时候都更亮，更让她心悸。

        阿斯兰沉默了片刻，似乎在消化她的质疑。房间里只有孩细微的吞咽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让我留，”他的声音低沉而恳切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，“让我照顾你们母女，好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父王……起初震怒。”他缓缓开，声音低沉，“他骂我昏了，为了一个中原细作，连祖宗基业都不要了。我跪在他帐前三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顿了顿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，却也有一丝释然：“也许是我的固执，也许是父王终究不忍心……他允了。条件是，此生不得再踏漠北一步，他给了我一些财，让我……自生自灭。”最后四个字，他说得很轻，却像重锤敲在宝珠心上。

        阿斯兰终于缓缓转过。他没有立刻看孩，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，牢牢锁定了宝珠因激动和产后虚弱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。他的中没有后悔，只有一种沉淀来的、磐石般的定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向前迈了一步，这一步，仿佛跨越了千山万，跨越了份地位的鸿沟。“宝珠，我是来寻我的妻，来见我的女儿的，从今往后，我只是阿斯兰，是你的夫君，孩的父亲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千言万语在心中翻涌，最终，她只是微微动了动被阿斯兰覆住的手，没有开，反而轻轻翻转过来，握住他糙的手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疯了？”宝珠脱而，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尖锐，“那是你的，你的责任！你父王怎么可能答应？漠北的臣民怎么可能答应？”她想起了草原上的辽阔，想起了他上那与生俱来的、属于王者的骄傲。这一切，他说不要就不要了？

        他伸手，轻轻覆在宝珠紧紧抓着枕、指节发白的手背上。那掌心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和粝，却异常温。

女儿因用力吃而微微泛红的小脸，那柔的和温的重量是如此真实，而面前男人说的话，却像一个惊雷，震得她晕目眩。放弃王位？为了她和孩？这念太过巨大，也太过沉重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语气平静，却透着一不容置疑的决绝，“我告诉他，那天看着你离开的背影，我就后悔了。没有你，没有我们的孩，这一切对我毫无意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……”宝珠的声音哽咽了，千言万语堵在，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鼻音的质问，“为了一个中原细作……值得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没有说“好”，也没有说“不好”。但这无声的碰，已胜过千言万语。一个属于未来的、全新的承诺，在这细雨绵绵的江南午后，在这弥漫着香和药草气息的小屋里，无声地落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