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气不打一来。也就斯文人，不然一声国骂招呼上去了。长吁一大恶气，几纸笔，文不加笔走龙蛇地写：

        老略眯起，拿远了瞧。没瞧两行，就眸倏黯，手带着纸不住地发颤。

        沈旭峥先时冲天的火气或恶心都萎靡了，对父亲，彼时被他胁迫以严若愚的安危，心就死了个永世不再超生。此时再看他表演，还拿自己当表演？表演素材？脸呢？你不要我要啊！就唯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尴尬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胆是大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靠！这鬼丫，写得比天书还难懂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但能令父亲拂然作怒，不用猜也知，必然是拐着弯骂他的话。自家这小夫什么脾气，他还没领教过？那不得温文尔雅的难听、风蕴藉的刻薄！以笔为笞杖，直击人心，辱中之辱！

        严若愚本来也倦听奸雄心事，但教人年幼时的琐事勾了兴趣，也就慷慨施予些耐心，拟从抒浮词里钩稽更多零碎史料。奈何分太多，文胜其质，华过其实，就未免煽作呕、顾影自怜了。听着听着，她就意兴阑珊了，悄悄在男人掌心里划：他何时走？男人反手了，不语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嘗聞父有恩於者，幼親之於懷抱，長教之以義方。蓋人之初生，皆莫得自養其，必俾有怙恃而後存也。寤寐呱泣聞其聲，寒餒疾痛見其，然後拊之顧之，勞之瘁之，斯喜怒休戚共其而恩亦在其中矣。孔云：三年之愛。無乃是之謂歟。及長，則謀所以立其安其命者。躬率仁義，修己用敬，為之範，斯本務生而孝悌親愛之教成矣。若世之有者，內則厥行不省，幃薄不治，外則邪諂是狎，聲是耽，自暴其德，自棄於正，非惟垂教不由義方而父亦為之賊也。有賊父而忤之，非不孝也，乃討賊也。易言之，不修而望家齊，父不父而望，譬諸緣木以求魚，南轅而北轍，是孺能睹其謬與愚而況乎老而不死者哉。至於輕乳哺之雛，棄萬里之外，曠十稔之別，猶不絶懷抱之親者，乖悖理，未之聞也。始吝三年之愛，乃竟竭三年之孝者，亦聖賢直所不取也。旣利骨肉之割，用致鉅萬之貨，以養耳目體名望之，則安之樂之可也，又何怨父之恩斷乎。」

        “Ivan答应我了，婚姻大事由我主。他不会娶严小，但我允许你们在一起。严小放心，以我们家的地位，绝不会委屈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打的一手好算盘啊！拿我当什么了？天底哪有这样损人利己占尽便宜的？则有，人而无止？就这还指望我帮你修复父关系？

        一气写完，哗啦一撕，朝对面一掷。

        忽听到叫她，就跟上课开小差被名一样，她一激灵，转那老贼还在说呢：“该多劝劝他，别钻角尖才是。唉，有些事，憋心里二十多年了，从没对外人吐过，呵～说也没人懂。严小不一样，冰雪聪明，善解人意，Ivan遇到你之后，也变了不少。今天一见，我更信了，是严小天仁善，纯孝，耳濡目染，近朱者赤。也许是天意吧。有你留在Ivan边，让他凡事有个收敛，我也放心。他要敢始乱终弃、对不起你，我第一个不饶他。我这儿，我再清楚不过的，江山易改，本难移，一纨绔风习气，最会惹女人伤心的。但我以他父亲的名义跟你保证，无论他以后跟谁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沈旭峥心里一沉：坏了。唯恐父亲盛怒之一把撕粉碎，他赶忙夺来，匆匆览一过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严小念书多，最通晓这些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对座的小两，说无动于衷是假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沈晋荣见状，眯了眯犀利的老，沉声问：“你还没告诉严小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严若愚懂了，他俩有事瞒着自己。求解的双眸在父间左右徘徊，终是停驻在男人满焦灼为难上，期待解释自他。

再套一层极力克制不忍卒闻的壳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他不遑窃喜了，急得要死：“Daddy，若愚没别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够了！别说了！”沈旭峥急声制止。见严若愚犹是一雾，只心糟糕，那日与父亲妥协，虽只是虚与委蛇、缓兵之策，但也万不想她知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看不来，严小年纪不大，胆不小。”他自镇定，似笑非笑，周遭气氛也转阴寒。

        父亲此刻揭晓答案，如拆弹到最后一步，红蓝线二剪其一，一刀去，祸福难料。沈旭峥眉紧锁，薄唇紧缄，一个字的解释都说不，唯有瞳像两簇小火苗，死死灼着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乎他所虑，严若愚并未肝寸断，痛心绝。而是将这话，联系先前信息，在迟钝的小脑瓜里反复咀嚼了好一阵，才消化明白：一一个生小孩，到还不许我跟你儿结婚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