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9  钟乳石

        他对英飞羽的第一印象，是门板后的叱骂声，事态听上去很严重，那位媒ti主任字句qing真意切，于是彭青屹停在门外，充满闲qing逸致地听了会儿。

        与他父亲相比，这位周主任训话的功力炉火纯青，无限小的事能拉伸至无限大，稿件里一个不恰当的标dian符号，足以导致世界末日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彭青屹推开门，世界末日又消失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咄咄bi1人的周主任眉目舒展，拿chu生平最温和的语气，殷勤地邀请彭青屹坐xia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觉得这种戛然而止的落差很有趣，欣然往里走，看见缩在座椅上垂tou丧气的年轻女孩。

        准确来说，她并未真的蜷缩shenti，而是端庄地坐着，长长黑发垂直而齐整，她应当让人觉得一丝不苟。但彭青屹愿意用蜷缩的花芯形容她，萎靡的气息让她的四肢和发丝，都沾上枯黄的颜se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时他尚有些遗憾，yan前约莫不超过23岁的年轻女记者，应届毕业后风光拿到央媒编制，不过三个月就步ru伤仲永的剧本，才华liu逝的速度快得令人扼腕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白白有张充满攻击xing的、mei丽的脸，眉yannong1郁深邃，两颗yan珠zi分明shui盈盈，却像冰块一样冷淡。彭青屹猜测，她一定是来自南方的女孩，但不是江南shui乡。她不会散发柔和湿run的雾气，更像他几年前考察过的溶dong里，那些幽黑深chu1倒挂的钟乳石，她尖锐且湿冷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天，她穿了件红se吊带连衣裙，外面搭了件乳白se针织开衫，重复证明她xing格的底se，不是逆来顺受的ruan柿zi。

        可她竟在连续的叱骂中一言不发，彭青屹不由得怀疑，也许她业务能力真的太差劲，所以才乖乖接受批评。

        彭青屹要来稿纸，本着猎奇的心态去看。他想，一篇人wu稿能写得多稀里糊涂？

        第一遍时，他gan到诧异，怀疑自己看错，这位年轻女记者的稿件不仅好看，更值得上被夸惊艳。第二遍时，他暗自想，也许周主任刚才责骂的人并不是她？第三遍时，他忍不住想笑，当然不是笑她稿zi写得难看，而是周主任危机gan过甚，用小得可怜的权力，拼命打压优秀的新人记者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毫无权力的可怜新人记者，还nong不明白自己被针对的原因。

        彭青屹留xia一句夸赞和一张名片，英飞羽从未尝试联系他，比如请他帮忙换个bu门――她好像完全不懂，与人交换名片意味着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时隔两个月，彭青屹再次见到英飞羽，连他自己也略有诧异，怎么能在一群记者中，准确认chu她的背影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她的衣服颜se鲜艳？因为她上次萎靡的模样太深刻？彭青屹觉得都说不通，他们才一面之缘。

        彭青屹盯着她的背影，察觉自己对她gan兴趣。

        确认这件事以后，他开始关注更细微的英飞羽。比如她握笔的姿势，她思考时会不自觉抓tou发，每写完一段都会轻轻耸肩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英飞羽忽然机警地回tou，像原野上被锁定的羚羊，她的预gan很准确，但没捕捉到他的注目。

        现在，她找到了她的捕猎者，并寻求庇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当然可以。”他颔首看她，抬抬手指，示意秘书打开后座车门，“能帮到英记者，自然要帮到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走过去，扶住打开的车门，意味不明地问：“但你确定你要上车吗？”